经历过三次怀孕胎停，她写下了这本书｜百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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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之前听过傅真的姓名，或许是由于她写的行记，也或许是由于她的爱情故事——傅真是南昌人，2003年非典期间，她脱离正封校的大学，到西藏游览，知道了香港男生毛铭基。他们很快相爱，一同到英国，读书、作业，几年后，他们辞去伦敦面子的作业，开端环球游览，毕竟回到了国内久居。这个进程里，傅真写了三本书，其间《藏地白皮书》还将被改编成电影。七年前，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小名叫毛衣。这是一段听起来浪漫、自在、顺畅的人生。但在本年春天，傅真出书了一本新书，一本名为《斑马》的小说。这本书的源头，是她的亲身阅历——在2012到2014年，她阅历了三次怀孕胎停，做过四次清宫手术，还阅历了一次葡萄胎，这是一种肿瘤性疾病。她长时刻写作，有一些读者，但这是她榜首次揭露这个悲痛的隐秘。生育的困难，给她带来巨大的撼动，包含日子的破碎，不育的耻感，对怀孕、胎停、他人眼光以及自身偏执的耐久惊骇。直到毕竟，她去到泰国，通过生殖辅佐技能，生下女儿毛衣，这种轰动才逐步停息。这之后，她以自身的阅历为资料，花了几年时刻，完结了《斑马》。胎停育在现在并不稀有。依据《天然流产诊治我国专家一致（2020年版）》，胎停育、生化妊娠、空孕囊、胚胎或胎儿逝世，都归于天然流产。在我国，育龄期女人产生一次天然流产的危险为10%左右，而有3次以上天然流产史的女人，再次妊娠后胚胎丢掉率为40%—80%。这份一致相同提到：「假如不及时干涉，不只会给患者及其家庭带来严峻的经济担负，还将对患者的身心健康形成极大的影响。」在最近几年，关于生育的价值、生育的苦楚，有过一些评论，但很少有人谈到不孕不育的苦楚。但实际上，不孕不育门诊里的人总是乌央乌央、满面愁容，这是另一种实际。也是在最近，有一些女人开端揭露叙说自己胎停的阅历。博主Alex曾在自己的视频中提到过自己阅历胎停后，身体和心灵的两层哀痛——孩子不在了，但她的身体还没反响过来，会排泄催产素、排泄乳汁，会十分想要一个孩子抱在手里，会妒忌大街上的孕妈妈，「乃至想偷一个孩子过来喂奶」。女人也会处在孤单的苦楚之中，由于只要她自己阅历身体和心思的改动、与胎儿产生过情感衔接，这些回想无法与他人同享。叙说是为了相互看见和照亮，也是为了消除耻感，取得庄严。如同傅真在她的一篇发明谈里提到的，「要亲手将那把刀从自己的胸口拔出来。不仅仅用叙说来疗伤，我也想让私家的苦楚变成可见的苦楚，这似乎是一个发明者的天性和责任。」以下是她的自述：

文｜林松果

修改｜姚璐

我的榜首次怀孕，在2012年，应该算是计划内的怀孕。其时我刚好30岁，和老公铭基回到国内日子。如同是忽然之间觉得，咱们能够预备要小孩了。

我不知道这个主意详细是怎样呈现的，或许跟回国久居有联系。回国之前，咱们如同过的是一种暂时过渡的日子，那个正式的、老练的人生还没有开端，一向没想过要孩子，也没办法幻想有孩子的日子。也或许跟生物钟有联系，30岁了，生物钟不知道怎样就响了，并且很古怪，咱们是两个人都想要，不知道这是不是相互影响，但便是咱们一同觉得，哎，如同能够了。

其时咱们久居在青岛，铭基找到了一份青岛的作业，我刚好接了出书社的合约，就想说，不如正好用这个时刻把孩子生了，正好书也写完了，这两件事能够一同进行，其实想得很抱负。

然后咱们就做了孕检，中止避孕，其时也觉得，纷歧定说成果成，但是很快，我就怀孕了。

一开端我挺快乐的，心想这么顺畅，我应该挺健康的。到了第七周仍是第八周的时分，我去医院做B超，医师跟我说有胎芽，但是没有胎心，我其实不太了解是什么意思，医师又说，或许便是太小了，让我再等一两周，中心还依据医师的要求，吃那种巨大的中药保胎丸。但其实没有必要，后来仍是胎停了。第九周的时分，我去做了清宫手术。

我其时觉得很悲伤，也很意外，查找了许多资料。之前我底子不知道还有这种或许。我好朋友榜首次怀孕是胎停，但也会觉得那是小概率事件。要么便是在电视上看到有人流产，是很drama的，摔了一跤，或许提了一个很重的东西，然后血流下来了。你如同不知道它会静静地产生，或许说停就停了。并且我从前觉得，它要么就活着，要么就死了出来了，没想到它还能够不排出来，能够在里边待挺久的。

但其时我知道的那些胎停的人，下一次怀孕都成功了。所以我就想，或许第2次就好了，坏命运现已用尽了。但成果是，榜首次不可，第2次更糟。

傅真受访者供图

大约又过了半年，我第2次怀孕，其时心境很对立，十分惧怕，但又满怀期望。最开端我觉得，应该行吧？我的妊娠反响挺剧烈的，孩子会不会长得挺好的。成果躺在B超床上，做B超的医师说：「你这个，怎样回事……」我就惊了，我说怎样了？他让我拿了成果出去，找产科医师跟我说。我其时就知道，不好了，以为又是胎停。我就记住其时咱们坐在那里，就看到医师嘴唇在动，说是「葡萄胎」，我想说，什么叫葡萄胎啊？

葡萄胎（注：一种肿瘤性疾病，有较高的恶变几率）这个东西，也是一种怀孕，但后来它如同变成了不是胎儿的东西，乃至成了一种病，比较阴险，有或许会恶化。我其时就傻了，真的傻了，我俩回去真的是抱头痛哭，由于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儿。为了收拾葡萄胎，我做了两次清宫手术。

其时我就觉得，如同这事就没完了，我花了许多时刻，查找了其他怀孕会遇到的问题，比方宫外孕，我就觉得，或许胎停都不算多可怕了，是不是全部都得来一遍？

然后又有了第三次怀孕。咱们榜首次孕检一般都在第六七周，我会成心晚一点，到第七八周再去——由于那时分一般会有一个比较明晰的成果。那一次去，医师说如同也不可，又胎停了，没有胎心。那时分我现已很麻痹了，苦楚且麻痹。「我就知道自己就会这么倒运」，便是这种感觉。

我其时想的是，再等一个星期再去查看一次，但心里知道大约率是不可了。有一天晚上，我肚子忽然很痛，觉得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去厕所一看，是一个孕囊，它现已自己流出来了。

我立刻想起张爱玲，她在《小团圆》里给自己取名九莉，书里有一段说：「九莉看见抽水马桶里的男胎，感觉恐惧到极点，遂扣动机钮，胎儿在波涛汹涌中消失了。」相同的，我也把它冲到了马桶里。

那个时分我觉得，命运就像一个有形的人形，便是要摧残你，你觉得胎停很可怕吧，葡萄胎更可怕。葡萄胎很可怕吧，我还要让你看到（孕囊）。你觉得不会更惨，我就要你看到，还有更惨。

「苦楚和出血在一个星期后开端。然后，到了那天下午，一阵接一阵密布的腹痛达到了难以忍耐的巅峰。当苏昂觉得自己就要晕厥曩昔时，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排出了。她挣扎着去了卫生间，震动地在内裤上看见了一个混合着血液的灰白色小囊——她流产了。

尽管有心思预备，但她从未想过天然流产的或许性。体内有什么炸裂开来，劈开她的心和肺。苏昂期望有人提早正告过她：你有或许会看到自己死去的『孩子』，而那将是触目惊心、严酷可怕、刻骨难忘的场景。但是没有。没有人提示她，也没有人协助她。」

——《斑马》

实际上，我胎停的阅历，连身边人都不太知道。榜首次怀孕我还跟好朋友讲过，但从第2次开端，除了爸妈就再也没跟其他人讲过了。直到我写完《斑马》，爸妈才知道我其实还有过第三次胎停。

那两年里，我没有写跟这个作业相关的文字，一点都没办法写。并且很挖苦的是，我其时还在完结之前去东南亚游览的书稿，每天抱着电脑写行记。

仅有一次向外界提到，或许便是其时刚有了微信朋友圈，葡萄胎住院的时分，看到医院邻近的墙上刷了一句话是「life is a beach」，我就拍下来发了一条朋友圈，说「life is a bitch」，这便是最激烈的心境表达了。

为什么不说，最开端或许是由于有一种说法，说怀孕三月内不要揭露，三个月内流产了，就更不用说了。假如专门写一篇文章说我流产了，我也忧虑咱们会不会一向问，会有许多许多的担负。

但我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或许便是羞耻感，由于你没办法做到绝大多数人都能做到的事。咱们现代人或许以为，自己能够理性地掌握许多东西，通过尽力掌控许多东西，那是你的文明命运。但这是你的生理命运，你是没办法和天然开战的。

但那时分，我仍是很想要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要对抗命运的心思。我觉得假如真要治好这件事，唯有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你才干曩昔。或许这便是人类吧，即便身处无边的漆黑之中，你依然信赖日子将会再次光亮。你怀着苦楚为一丝迷茫的期望而尽力，由于你觉得仍是会有奇观产生，或许就在下一次。

图源视觉我国

其时我觉得最能安慰到我的，便是我去网上查找的时分发现的一个网站，是英国的流产协会。上面什么都有，不只仅有常识的科普，什么是葡萄胎、宫外孕……还会讲到女人应该怎样处理自己的心境。我看得最多的两个版块是「your feelings」和「your stories」。

「your stories」这个栏目里，有许多女人的投稿。我记住一个重复流产的女人的故事。她怀过八次孕，但只生下了两个孩子，其他六个孩子都流产了。她说，榜首次怀孕流产，对她是很大的冲击，第2次正常生下来了，从第三次开端，她不断地流产，关键是她全部查看也都正常，医师就叫她持续测验。后来她发现，流产或许和免疫细胞有联系，开端承受医治。后来她怀孕了，觉得很快乐，由于自己做了医治，这次必定行，但是，她又流产了，这对她是特别大的冲击。后来她又花了很长的时刻再怀孕，生下了她的女儿。

我形象很深的是，她说自己很厌烦他人说：至少你还能怀孕，至少你还有一个孩子，或许你毕竟得到了一个孩子，你应该感觉很好。但是，不对，毕竟那个孩子出世之后，她的确觉得很光亮，但她仍是会永久思念那些失掉的孩子，会为这个作业哀痛。

说实话，那时分没什么比看这个更治好了。其时咱们没有看心思医师的概念，但现在回头看，我跟铭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生殖科应该装备心思医师，无论是在怀孕仍是产后，都应该有心思医师供给咨询。

其时我也会看国内的网络论坛，一个很明显的感觉是，国外的网友会更有认识地通过书写来纾解心境，或许说疗愈自己。但国内的网友更刚强、更实用主义，或许说更「正能量」，不是说没有苦楚和发泄，但她们更垂青毕竟的成果。

比方说百度贴吧的葡萄胎吧，咱们的帖子共享的都是HCG数据（注：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查看对前期妊娠确诊有重要意义）、子宫内膜的厚度、医治的进程、用了什么药等等。咱们会在下面跟帖说，「加油啊，数字降得很好，问题应该不大。」或许是说，「我跟你差不多，姐妹一同加油。」还有人会共享自己否极泰来的故事，说葡萄胎现已曩昔五年了，自己现已是两个女儿的妈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咱们仅仅一时遇到了困难。」

但其实我十分了解，其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假如有一天我成功了，我也要把它写出来。但仍是有一个条件，那便是能成功。

那段时刻，我和铭基的联系其实还好，或许说咱们很走运吧，两个人都很谅解对方的心境，有同甘共苦、同仇敌慨的感觉。或许每个人的性情纷歧样，在那样一个阶段，对我来说，最厌烦的便是你通过体现不在意，显现你很强壮、很理性、很刚强，我需求的是他和我共享他的感触，一同体现出对这个作业十分上心。其时我每天在家，能够不断查找各种信息，他一下班回来，我会告知他我又学到了什么新常识，他一向很活跃，参加评论。当我告知他，或许会有一个解决办法，那便是去泰国，他也很振奋，说好啊，那就去吧！他便是这样的。

傅真与老公铭基受访者供图

当然了，我想我必定仍是把许多心境留给了自己，他下班回来，我跟他说的时分，会尽量体现得达观和正常。或许我或许删掉了回想里那些（残暴的东西）。现在咱们回想起那段时刻，仍是会不自觉地一同颤栗，那是一段很可怕的日子，有许多眼泪。

「这全部都产生在2014年之前，间隔国内『女人主义元年』的到来还有很长的时刻。那时公共言论场中鲜有对女人认识和生育议题的评论与价值论争，乃至连女人的身体阅历（月经、怀孕、堕胎、出产、妇科病、性日子等等）都很少被表述和重视。彼时最受追捧的一类女人形象是精美时髦的全能型『辣妈』——逾越了『黄脸婆』和『女强人』的完美女人化身，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以钢铁般的毅力保持身段和容貌，产后第二天小腹就自动消失，白日上市敲钟晚上教导功课，高雅得当地培育出相同高雅得当的孩子……

在那样的社会氛围下，关于一个信赖自己能够具有全部的现代女人来说，生育或许是一个选项，但更多地被视为自我实现的必经之路——或早或晚，但招之即来。你简直不会想到它其实也是一种才干。而当『屡次胎停』、『重复流产』、『不孕不育』的判定如铁幕般落下，你会感到自己被驱赶出了干流大路，变成孤魂野鬼游离在忌讳之地。」

——傅真《斑马》之旅

去泰国做辅佐生殖手术，是我在第三次胎停之后，很快做出的决议。其时国内的医师跟咱们说，咱们没有问题，只能是持续生，就当扔骰子，一次一次试。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不想头顶着一把生育之剑日子。我信赖科学，已然知道在泰国有一个或许的解决方案了（注：其时在国内，只要确诊不孕症的患者才被答应运用辅佐生殖技能，而泰国没有这个门槛），那就去试，我不介意这个。

其时我在一个母婴类的APP上看到过许多帖子，咱们去各种当地做辅佐生殖，什么巴厘岛、俄罗斯、柬埔寨、日本……想得到想不到的当地都有。

咱们选的泰国那家诊所，我去的榜首形象便是，怎样会有这么多的我国人。大多数的我国人都是中介带曩昔的，要男胎的特别多。我在《斑马》里写过，一个奶奶对她孙女说，「医师正在把弟弟放进你妈妈肚子里」，那是真的，听到这句话，我有点惊奇，就记了下来。

在诊所阅历的整个流程，的确像我在书里写的那样，我住了好久，先是打促排卵针，然后取卵取精，配成胚胎，把它们在试验室里培育到若干天后，剥取一些细胞送到美国的试验室进行基因检测，毕竟挑选染色体没有缺点的胚胎植入子宫，然后下降后期胎停流产的几率。毛衣是仅有合格的胚胎。

那段时刻，我整个人的状况好了许多，或许自身换了环境，有新鲜感，令人松弛下来。泰国便是一个你能够随意走也没有人会留意你的国家，我便是一个游客，那里多的是像我这样的人。并且尽管我每天只做一件事，便是去诊所打针，但至少我是在为一个方针而尽力，而不是听凭命运支配，看着时刻白白消逝。

其时我也开端写日记，开端收拾一些资料——我现已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主意，便是想写点东西，但它究竟是长篇仍是短篇，小说仍是非虚拟，或许便是一篇文章，都没有想得很清楚。乃至假如我毕竟没成功，我究竟还会不会写，我也不确定。

我记下了我遇到的各种不孕不育的病症，比方弱精、卵巢囊肿、子宫内膜钙化、多囊、卵巢综合症，还有一些基因病，比方先天性角化不良、先天性停止性夜盲症、染色体平衡异位、血友病。还遇到过45岁的失独妈妈、出产大出血导致子宫全切毕竟挑选代孕的女人……

我也听到那些必定要生男孩的妈妈的故事，她们会说，由于没有男孩，家里白叟压力很大，村里人会指指点点，这如同是一件很羞耻的作业。以至于到毕竟，生男孩，究竟是老一辈的压力，仍是村里的压力，或许是她们自己的期望，现已很难分清楚了。

图源剧集《坡道上的家》

形象很深的还有一个母亲，是由于她身体的原因，要不上孩子，做了三年试管，「吃药像吃饭」。她说由于这件事，她常常找托言和她老公吵架，吵完又觉得他不简单，难为他忍耐下来。我记住最深的一句话是她说，假如在泰国这次还不成功，她就离婚，「总不能让人家一辈子没孩子」。

我其时就觉得，两个人之间那种谅解，那种献身，包含绵长的医治进程里，长时刻身处绝地的两个人，会很简单渐渐消磨掉爱情，把对自己和对日子的愤恨转移到对方身上，有或许是会渐渐厌烦相互的。这是十分遍及的状况。

由于生育不只仅关于医学，它还会露出出许多许多的问题，亲密联系是榜首个露出出来的，一同它也会改动你对自我、对国际的观点。当你的自我变得模糊不清的时分，你看其他东西也都跟空中楼阁相同，你对伴侣的观点也会变，也会歪曲和变形。

我在泰国也见到了许多男性，他们去取精，都是待一两天就走。我从女人之间的谈天也知道，男性会有各式各样的顾忌，许多人不想做精液查看，觉得如同寻衅了他们的男人气魄。他们也会忧虑钱，忧虑请假，忧虑各种作业。更何况男性由于没有身体上血肉相连的痛感，无法完全地感同身受，或许还会觉得伴侣软弱和矫情。后来在《斑马》里，我发明了「平川」这样一个男性形象，比较工具理性，有一套逻辑自洽的日子哲学，男女主角的那种亲密联系，都是在这样一些形象中产生的。

至于我自己，怀上毛衣之后仍是比较顺畅的。在泰国移植完，第十天验了血，承认胚胎着床了。到了第七八周，咱们知道她有胎心了。其时真的很欣喜，由于我历来没有抵达过这个阶段，去查看那天，真的很惧怕。

在孕期，我也常常忧虑她会不见，特别买了胎心仪，一觉得她不动了，就赶忙去听听。放在肚子上，就会听见她「呼哧呼哧」的声响，像火车相同，让人十分定心。

后来毛衣出世了，她是一个兴致勃勃的人，比二十几个人加起来都快乐。我有时分会问她，没有通过你答应，就把你生出来了，你还行吗？她就会兴致勃勃地说，「我觉得好好啊，我觉得超级好。」我就觉得，如同还行吧。

傅真与婴儿时期的毛衣受访者供图

就我个人来说，我的确是在怀孕、生育、成为母亲的进程中，才逐步具有了女人的视角。

作为一个独生子女，我真的是作为无性别的人长大的，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够，假如不可，是由于你不行聪明或许不行尽力。

在英国投行作业的时分，我才无认识地发现过一些作业——尽管制止性别歧视是写在公司准则里的，但实际上，你会知道，公司里那些女职工，一般生完孩子就消失了。她们或许会在孩子上学之后再去做一些比较轻松的作业，但不会再那么拼工作了。而那些还留在公司、尤其是身居高位的女领导，要么便是离婚没小孩，要么便是同性恋，至少我在的时分是这样。

后来咱们来了一个亚裔女高管，是从摩根斯坦利挖过来的，她有两个小孩，但人很漂亮，很瘦，是很完美的那种人。后来她又怀孕了，但每天早饭都是一罐冰可乐，还穿戴高跟鞋走来走去，在产房里还在回邮件，安置各种使命。生了孩子，她休了一个超长的产假，回来之后又敏捷拿了一个大单，年终奖一点没耽搁。其时我就觉得，榜首很敬服这样的女人典范，第二觉得跟她距离太大了，除非像她那么聪明能干，不然你就别想了，这个本钱太大了。

图源剧集《坡道上的家》

但实在让我感到激烈震慑的，仍是自己的生育阅历。首要你能不能做到一个绝大多数女人都能做到的作业，这是女人身体功能性的效果，这是一次觉悟。

然后便是不平等的感觉——在原本，我和铭基历来都是一同上班，一同爬山，一同拼装家具，我觉得我的膂力也很好，尽管他力气大，但是我耐力好。但到生孩子的时分，我就会想，凭什么只要我要和这个胎儿产生血肉相连的感触，乃至是被剥离的感触，流产、试管、生育，花了许多时刻，还有各种器械在你身体里进进出出。假如我要保胎，我就要在家待着，就会丢失职场的提升空间，他仍是能够持续上班。

别的便是那种不育的耻感，它是广泛存在的，怀孕涉及到性、子宫，它自身便是一个忌讳，是很难议论的。一同社会还建构了这样一种形象，不育，就代表着你没办法做到他人都能做到的作业。有时分我乃至觉得，这会不会是一种咒骂，会不会表明咱们两个人在最底子的层面上是不合适的。

只要毕竟，当毛衣出世之后，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才熬过来了一些。成为母亲之后，我觉得对自己的认知也变得更明晰，不会再想寻求某种巅峰体会了——原本我觉得我要辞去职务，要环游国际，这或许是一种巅峰体会。之后我不再想去寻求这个了，或许我知道了，全部东西都不是一了百了的，不需求有那种有必要一步到位的焦虑感。尤其是身为女人，改动便是咱们的宿命，咱们注定要在混沌和破碎中进化，一次又一次地从头建立起自我，生长为更杂乱、更深入、更能应对改动的人。

「曾几何时，她坚信自己的全部愿望——出国读书、律师执照、美好婚姻、簇新而重要的日子——都必定会在某处乖乖地等着她，就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狗在等待着它的主人。她曾坚持不懈地以为自己归于『走运』的那一类，就像打牌时拿了一手又一手的好牌，你明知那仅仅偶尔，可感觉却是相反的，像是命中注定。这便是人生啊，她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想，它毕竟仍是由一系列不受操控的意外事件组成，比方青春期，比方坠入爱河，比方孕育生命。」

——《斑马》

2016年，大约在毛衣1岁多的时分，我开端预备写《斑马》。那时分咱们现已搬到北京，找了一个住家阿姨，我很信赖这个阿姨，并且毛衣在1岁半的时分断奶了，其时就觉得日子轻松了许多，我白日就能够出去了。就在我家楼下的咖啡馆，开端写东西。

其实在生下她之后，我就大约想好了，我要写的应该是一本小说。我认识到我不是一个记者，如同许多时分仍是靠听，听他人说，我觉得自动曩昔问，会有点莽撞。在泰国我也接触到许多作业，看了一些闲书和报导，搜集了许多资料，包含记日记，记载医治进程，这些资料都能够连起来。

写作或许也是一种自我维护机制，假如你有第三只眼睛，仰望在你身上的作业，如同你就能够进入另一个国际，去发挥一些发明的力气。我后来看到心思学里如同也有这样一个词叫「脱离」，用天主视角来看产生在你身上的作业，你会没有那么沉溺。并且关于一个写作者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天性，你要很环保地搜集你的日子资料，已然都阅历了这么多，不要糟蹋。有时我乃至觉得，在失利和羞耻中，也有一些解放人的力气。由于你所了解的日子现已被完全摧毁了，以至于在某程度上你反而取得了某种自在。

每天走出家门，写这本书的时分，就像在两个国际里络绎。我也犹疑过，有一件作业从前把你击垮，你现已想办法熬曩昔了，是不是还要回去，从头体会每一分钟？铭基就说，他真的不想回想那段日子，太苦楚了。但我不想伪装它仅仅一个噩梦，苦楚被一笔勾销，而我自己从地下国际回到地上，回到干流人群中，看着后来者茫然无助地从零开端，暗自为自己的否极泰来而幸亏。不该该是这样的。

至少我能够让咱们看到咱们这个边际集体，让那些身处相同窘境的人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他人和自己的相似性中感到一丝安慰，让后来的人提早预知点什么，罗致阅历和经历，知道自己有些什么样的挑选乃至是命运。并且对我来说，它仍是一种发明，我不仅仅朴实在书写我的阅历，而是在发明一个大于我的故事和国际，发挥幻想力仍是十分有趣味的。

傅真一家三口受访者供图

书里的三次流产是来自我的阅历，但之后那个人物，现已不是我了，我跟她想的和阅历的都纷歧样，我也从头幻想了一种亲密联系，一个新的伴侣形象。我不想写一个十分drama的故事，比方这个男人便是一个混蛋，我要脱离他。

就像前面提到的，书里刻画这样一个男性，是由于我觉得人必定要把感触说出来，不能表达自己的感触，是很可怕的。我从前看过一个研讨，说怀孕其实是个teamwork，假如遭受不顺，男性也会感触到很大的苦楚，但是逾越40%的人会挑选不说，由于他们觉得说了会让伴侣更悲伤。并且这是国外的数据，我想国内的比例会更高。但我想破除去这个误解——许多女人想要的是，你和我相同悲伤，这个很重要。铭基体现出来了，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个安慰。

别的一个我觉得很有意思的便是，一个人怎样面对人生中的意外和改动。不育是一种出人意料的意外，它也不像事故，这一下曩昔了，全部都没了，我再从头习惯。不育意味着你要反思某种一挥而就的天经地义，要从头开端探寻你心里最实在的巴望，在自我拉锯的纠结和挣扎中做出挑选——依从命运，或是持续尽力，不断投身于这个碎片里，打碎重建，打碎重建……有时分它会回归正常，有时分也会走不出去。

我有时分就在想，这种偶尔的东西会引向什么样的结尾呢，咱们又要怎样面对它，面对自己在这一进程中的改动？改动是否便是对「自我」的变节？咱们都期望自己是自在的个别，但是咱们所谓的自在毅力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自在的呢？背面有哪些直接或直接的要素在发挥效果？这个问题其实是逾越生育领域的，我想在小说里借生育的外壳评论它。

写这本书的进程，也是自我疗愈的进程。最开端，我没讲过这些阅历，就算是好朋友，也是在毛衣出世之后才知道这些事的，其时讲的时分，我仍是不由得眼泛泪光。但当我一边写这本书，我发现我能够跟咱们讲这件事了。

我形象很深，之前有个出书社的修改来找我，问我有没有什么非虚拟著作，我说我在写一本小说，他问我是什么样的小说，他是一位男性，并且咱们是榜首次碰头，我就说，你有没有时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当他人知道我在写东西，又问我在写什么的时分，我不得不跟他们讲这是怎样一回事。

当我说得越多，我就越不觉得有耻感了，也就越觉得摆脱。并且你坦白地面对你的苦楚，也会给你某种庄严感，会让你觉得自在。

在《斑马》完结之后，我写了一篇大众号文章，介绍它的来龙去脉，在文章推送之前，我发给了我爸爸，他跟我说，写得很好，但还有些话他不好意思说。他每天写日记，就拍了一张他的日记发给我，里边说，我看了真真的书，写得很好，也很有力气，「咱们也从未实在体恤她的苦痛」。对，我都要哭了（笑）。

当我开端动笔的时分，我也发现，评论流产、胎停的文章或书太少，网上简直都是医院、诊所、医治办法。当然医治办法也很重要，但看到这个集体的存在也很重要，看到她们受过的苦、她们的挑选，看到那些独归于女人的阅历和问题，还有那些原本不该该独归于女人的问题。

图源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

有时分我也会想，或许有些人会觉得，我写的是一个专心想要生孩子的女人的故事，她必定是个直线思想，要么是个偏执狂，要么是个很可悲的受害者。但其实不是，她们必定想过自己为什么要生孩子，比起那些深思熟虑之后决议不要孩子的人，那些决议要孩子的人，或许还要想得更多。咱们都在面对结构性的问题，但挑选生孩子的人，还要面对自我的问题。

但弱势中的弱势，或许便是那些不孕不育的女人。她们站在哪一边，如同都不太对。站在生育的那儿吗？但你又不能生。站在不要孩子那儿吧，但其实你是想要的。假如命运用掠夺的方法，拿走了生育的或许，你是爽性算了，仍是就要要，仍是原本能够不要，但假如你不给我，我就想要。

我写《斑马》的时分，我爸曾转发给我一篇文章，粗心是说文学发明的意图是为了「报信」。听说大江健三郎把出自《圣经》的这句话作为他写作的基本原则——「唯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

报信便是叙说，便是把自己曾几乎为其吞噬的那个国际里的全部都叙说出来并加以重建，这无疑便是我想做的。期望咱们能够看见这样一些女人，这样一群很缄默沉静和压抑的人——咱们首要要有评论这个作业的言语，然后，才干界说它的存在。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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